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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见了,受捶的人生

2024-07-17 01:23| 来源: 网络整理| 查看: 265

王小波在书桌前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这具被焚烧到一半的遗体是王小波,那位先生是他的好友胡贝,而那本遗作,就是王小波生前最有名的作品《黄金时代》。

死后,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才算真正到来。但这不重要了,早在二十多年前,他就在自己的书中写下了“我的黄金时代”,即便那个时代人们心灵上已经长满荒草。

王小波是个活得很“超前”的人,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他,依然是个很特别的人。

明白人

王小波最广为流传的句子,该是那句:“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”。

这话后半部分是:“人一天天老下去,奢望也一天天消逝,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。”

提笔写《黄金时代》时王小波才17岁,当时他在云南插队,而后患上了肝炎。1973年,母亲想办法将他弄回北京,到一个教学仪器厂做工人。

生活的沉闷乏味忽然向王小波俯冲下来,他认为自己是“丢盔弃甲”的,颓丧得很。这年,王小波21岁,“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,我有好多奢望。我想爱,想吃,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。”

21年前的春天,王小波出生于北京一个书香门第之家。他出生时,家人希望王小波的出生能让“大浪化小波”,便给他取名“小波”。

由于在娘胎中受到刺激,先天发育不良,王小波患有先天性心脏瓣膜闭锁不全,死亡的定时炸弹天生埋在他体内,在四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天安静爆炸。

王小波的“硬件”也不太完美:小眼睛,蒜头鼻,招风耳,厚嘴唇,空长了一副大高个。

他后来常常用外表自嘲:“我远看不像个好人,近看还是个好人。”

这个不漂亮的孩子看上去也不大聪明。他喜欢一个人蹲在篱笆下面发呆,一蹲就是半个钟头,因此常被人怀疑是个傻子,就连母亲和姥姥都叫过他“傻波子”。

儿时的王小波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但他的哥哥王小平一直坚信,这个弟弟是“大智若愚”、自带一颗“艺术的内丹”。在哥哥的带领下,王小波经常从家里紧锁的书柜里偷书来看,多是经典的欧美文学,如《莎翁戏剧》和《十日谈》。

在美国留学期间,王小波自学化学,后来转到数学系,又自学了计算机技术、C、汇编、Fortran等编程语言,甚至早在1990年就编了一套DOS下的独立输入法,用程序写出一款类似Word的软件,然后用电脑写作。

如果不是选择了写作这条路,假以时日,王小波有很大概率成为一个优秀的工程师。

如果不写作,王小波有很大概率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也许多少与理科训练的理性思维有关,七八十年代,“知识”和“文化”已经开始成为明星,变得时髦,但他始终坚持与“学院崇拜”“精英崇拜”保持距离,断然抗拒那种旧式文人的道貌岸然和精神自恋。

拒绝沉闷与腐朽,渴望自由和浪漫,是王小波的基本色。他在余生的写作中常常提到自己的文化偶像罗素:“须知参差多态,乃是幸福的本源。”

清醒——或者用北京话来说,“明白”,是王小波被后人认可的一大特点,他自认“不是爱学问,而是爱做学问这个行动和做学问的人”。

他曾在《知识分子的不幸》里直白地论述“知识分子”:

“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。所谓不理智的年代,就是伽利略低头认罪,承认地球不转的年代,也是拉瓦锡上断头台的年代;是茨威格服毒自杀的年代,也是老舍跳进太平湖的年代。我认为,知识分子的长处只是会以理服人,假如不讲理,他就没有长处,只有短处,活着没意思,不如死掉。”

王小波《绿毛水怪》手稿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在小说《似水流年》里,王小波借人物之口说:“在我看来,人生最大的悲哀,在于受愚弄。”做人要活得明白,最起码的,是要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,这与苏格拉底那句“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”有巧妙的暗合之处。

在云南插队时,王小波喂过一只“特立独行的猪”。它我行我素,拒绝被劁,喜欢模仿各种声音,到了春天还要谈谈恋爱。当时,人人都想弄死它,唯有王小波欣赏它,猪兄甚至成为他对自由、独立思想的一种精神映射。

当然,这只猪被他写成了最受欢迎的杂文之一,就是《一只特立独行的猪》。

特立独行,不是争做先锋,而是保持清醒,保持独立判断,不随波逐流。

在王小波看来,朴素智识缺席,形式主义高居上风,这才是愚昧的反智。

讽刺故弄玄虚的“知识分子”,给满口主义和三观的理论祛魅,这不仅在那个以启蒙为主题的年代颇为前卫,即便是放在今天的互联网时代来看,也具有相当的警醒作用。

性与性感

前几年的电视剧《欢乐颂》里,关雎尔听闻赵医生喜欢看王小波的书,不禁红了脸,心噗噗跳。因为在她看来,王小波对性的描述之大胆直白,与赵医生严肃古板的外表格格不入。

摒除文学性,在不少国内读者心目中,王小波甚至就是个写“小黄文”的作家,他的大多数作品,都离不开对性的描绘,成名作《黄金时代》,就是围绕性展开的故事。

1992年,《黄金时代》正准备出版,但出版商擅自把名字换成了《王二风流史》,他们觉得这个名字更符合这本书的气质。

王小波知道后非常生气,直接要回了出版权。

王小波的文章中有很多对“性”的描写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实际上,即便后来多次再版,大部分读者从《黄金时代》里读到的,依然仅仅是那些露骨的性爱描写。直到今天,仍有一部分学者认为王小波根本不算作家,充其量是以性爱描写哗众取宠,只是随着他的非正常死亡,引发了反响而已。

王小波的确对性的描述不相避讳,但如果仔细读过就会发现,他笔下的人欲,虽然露骨,但并不“脏”。

《黄金时代》里,王二和陈清扬活在一个个体被压制的年代,无处宣泄的欲望畸变扭曲,陈清扬渴望尊严、友情和理解,而人们却只需求她的身体。写交代材料时,她写得越详细,才越可能过关。性,分明是一种对窥探欲的赤裸讽刺。

王小波自己也承认,大量性的描写不仅容易招致非议,本身也具有媚俗的嫌疑。但是,“‘性’是一个人隐藏最多的东西,是透视灵魂的真正窗口。……在非性的年代里,性才会成为生活的主题,正如饥饿的年代里,吃会成为生活的主题。……然而,在我的小说里,这些障碍本身又不是主题。真正的主题,还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思。”

他总是有一种能力,叫读者既震撼又恼羞:那些赤裸的人性欲望和本质,你干嘛非要点明挑破呢?

王小波有一种让读者既震撼又恼羞的能力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不过,如何辨别一个作家对人欲的描写是干净坦荡,还是另有所图,用与《黄金时代》同年面世的另一部小说《废都》来略作对比,或许可窥一二。

作为同样以大量露骨描写为著的小说,贾平凹在《废都》里大量使用“此处略去若干字”,以一种看似暧昧实则直白的明示,粗率地满足了读者的窥探和想象欲这一表现方式也招致了大量滥俗、感官文化的批判。

王小波也直言不讳地反讽了一句:“贾先生写了一部《废都》,就如某位大嫂穿了旗袍出门,我们不但要说衣服不好看,还要想想她的动机是什么,是不是想要勾引谁。”

王小波李银河夫妻俩都致力于对“性”祛魅,认为“中国人享受性的态度和外国人没有什么不同”。

不过,因文字结缘的这对夫妻,婚后一度过着一种精神上的极乐日子。他们没办婚礼,住最简单的房屋,吃最简单的食物,仅以文学和爱情作伴,在旁人看来,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。

王小波的母亲不解:“他们在一块儿吃什么,吃精神吗?”李银河的母亲则说:“这一对宝贝放到一起,就差给他们脖子上各拴一块大饼了。”

王小波和李银河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后来,王小波和李银河的爱情常被作为一种文青谈资,用以对照美好的爱情,大家摘取他们之间的通信为己所用,但仅仅用爱情的视镜去看他俩,实在是浅薄了。

他们之间的精神衔接,除了对“性”的祛魅,还如对权威、专家迷信的祛魅等等。在认识王小波之前,李银河就曾在刊于《人民日报》的文章里写下一句话:“伟人之所以伟大,是因为你跪着看他”。

让我们设想,如果“爱你就像爱生命”不是为了出版写出的一句诗意情话,而是切实的比喻,一个人如何去热爱他的生命?王小波如何爱他的生命?

就像他一直呈现的那样,剔除那些繁文缛节的虚伪,仅凭直觉、真诚以及坦荡的勇气。

一股清风

二十多年来,总有人将王小波称作“中国的卡夫卡”“中国的乔伊斯”,以赞扬他对理性、科学的推崇、对荒诞现实的批判,以及对人内心世界的映照与反思。

当然,可以想象,王小波对这两位作家一定敬重有加(《变形记》曾经被他看成了“海带状”),但如果他还活着,一定不愿意自己被当作“中国的XXX”。

但他大半生历程都潦倒落魄,直到死后才掌声雷动,这点倒是跟卡夫卡蛮像的。

爱妻李银河给的评价更简明直了:“中国当代文学,从90年代开始,尤其王小波开始,有点纯文学了。不在意识形态上说话,写了一些永恒的主题,开始真正写爱和人性的东西。”

李银河给王小波的评价颇高

“纯文学”的性质要复杂些,但“爱和人性”很好理解:用人话说人事、尊重生活的烟火气、保持生命力、色彩和韵律。

王小波的文字始终保持着轻松、自由的气质,不论是小说里坦荡的性爱描写,还是散文里准确、鲜活而地道的口语,均呈现一种童话式的、赤子般生动有趣的面貌,兼具明亮和荒诞。

15岁那年的一天,王小波从哥哥那里听到了普希金的长诗《青铜骑士》,是查良铮先生译的:“我爱你,彼得兴建的大城,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。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,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。”

长大后,王小波对比另一位北方译者的翻译,方才顿悟到查良铮先生在语言使用上的绝妙。从那时起,他开始明白什么是好的文字:“文字是用来读的,不是用来看的……实际上,世界上每一种语言都有这种筋骨。”

在王小波逝后多次重读其文字的李银河更是不吝溢美:“在中国的文坛上,多有让人昏昏欲睡的文字,让人尴尬无比的文字,让人心境变得猥琐龌龊的文字,而小波的文字像一股清风,为人带来欢乐,带来纯粹,带来哲思。”

在这基础上,再去理解王小波的“纯文学”性,会发现将“纯文学”“严肃文学”都归为晦涩难懂,简直是文学上最大的悖论。

对现实的批判性、对僵化泥顽生活的讽刺,以及对人该如何活着的严肃表达,也让不少人将他与鲁迅做对比,麦家甚至直接提出:“如果王小波多活十年,他也许会和鲁迅齐名。”

王小波在莎士比亚故居前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不过,王小波并不致力于“宏大叙事”的批评,鲁迅像一个深沉持重的老者,王小波则是叛逆的顽童。虽然“不指望生活有意义”,但他的包容性更高,文字更具有笑谑的性质,因而也显得更加明快放浪。

王小波早年接触的其他作家,也对其了巨大影响。相较于五六十年代流行的苏俄与“郭鲁巴茅”,他更钟爱萧伯纳、卡尔维诺、奥威尔等西方自由主义思想凝作,反对教条,追求自由、有趣和理性。

在《我的精神家园》一文里,王小波提到安徒生对人文事业的比喻:那该是一片着火的荆棘,“它在两条竹篱笆之中。篱笆上开满了紫色的牵牛花,在每个花蕊上,都落了一只蓝蜻蜓。”

自由,成为王小波留给中国文学、留给世人最宝贵的财富之一。不论是那只特立独行的猪,还是在后来最出名的杂文《沉默的大多数》里,他都在不余遗力地告诉人们:文字要自由,思想要自由,做人,即便四面围墙,也应该自由地呼吸、幻想和书写。

自由是永恒的追求,但同时也是一种残忍。

死在春天的清晨

王小波突发心脏病去世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,尸体被发现的时候,他的头死死地抵着墙壁,头上伤痕累累,墙上则有牙齿刮过的痕迹,地上有墙灰。前晚半夜里,他惨叫连连,却无人可求助。

那是1997年4月11日,45岁的王小波死在了春天的清晨。

王小波之墓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半个月后的吊唁会上,《黄金时代》的责编钟洁玲发现,竟没有一个同行作家来为王小波送别。他的名字,尚且还未真正进入主流文学圈子。

王小波人生的最后几年落魄潦倒,《红拂夜奔》《寻找无双》和《革命时期的爱情》完成后,他将它们合编成《怀疑三部曲》,四处找地方出版,却屡屡无果。

1992年,他还在苦闷执笔:“我已经四十岁了,除了这只猪,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。相反,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,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。”

王小波去世前几天,他给好友李静看了自己刚办的货车驾驶执照:“实在混不下去了,我就干这个。”

李静回忆道:“我看见他走路的脚步很慢,衣服很旧,暖瓶很破。”

直到一纸悼文将王小波的死讯呈告世界,这个作家的存在与离开,才忽然惊动了文坛。

王小波去世后,他的作品开始为人熟知(图源:李银河微信公众号)

《时代三部曲》开始被各出版社争相出版,至今累计销量早已逾千万册,其他作品也一路亮起绿灯,诸多赞誉如“文坛外高手” “中国最有希望获诺贝尔奖的作家”“浪漫骑士”“行吟诗人”等等纷至沓来。

生前寂寥如枯井,死后掀起惊涛骇浪,历史上一直不乏这样的荒诞奇观,尤其是在文坛和艺术界。可惜的是,王小波笔下那把犀利的讽刺尖刀,再也看不见这些身后事。

去世前一个月,王小波写下了那本后来最出名的杂文之一《沉默的大多数》,在里面继续恣意批判,对于那些看不过去的现实顽疾,装腔作势的人,他决定不要做“沉默的大多数”。

但那些对社会、人生命题的冷静思考,依然是以一种幽默、轻快的方式表达出来的,他不怕得罪人,但怕自己变得腐朽和麻木。

从文学史的角度,王小波的思想和叙事,虽然在特定的年代具有相当的启发和前卫性,但深度和广度的局限也是明显的,遗憾的是,这份局限,伴随着他短暂生命的有限性,也并没来得及补全。

优秀的作家都具有时代性,同时也具有对时代的超越性。距离王小波去世已有25年,不长也不短,我们仍然可以鲜明地捕捉到,他在那个变革时代对反智主义、伪知识分子的批判,仍然常用常新。

在喧嚣嘈杂的今天,太多人叽叽喳喳想要表达,却最终选择成为了“沉默的大多数”,忍受着“缓慢受槌”的生活,却不再去追求其是否真实。

我们不必神化王小波,但谈论他是否被“过誉”,更是不必,若在读罢他后,能从中获得些“什么样的生活值得一过”的启示,他便值得铭记。或许,他也会为自己给世界留下的精神财富会心一笑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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